【妖刀记】第六折 虽死犹生,烽火绝地 科幻武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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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      【第二卷  红螺染枫】

  东海道,湖阳城外古庙中,东海四大剑门齐聚,却守着一座满布符文的奇异囚笼,欲以之引来妖刀;笼中所囚何物?此番聚首,明为共阻妖刀乱世,暗则心思诸般,杀伐隐然。然,妖刀何在?何以妖刀必来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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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诸位高手中,鹿别驾、谈剑笏、沐云色等均已负伤;水月一门虽保有战力,偏偏女子又无法持握赤眼……环视现场,已无一人一剑能与妖刀幽凝相抗。    魏无音面色青冷,眉目不动,暗自提运内力,谁知丹田中竟点滴不存,虚得隐隐生疼,百脉如受冰封。「本宫的绝学,当真是好生厉害!」老人无奈一笑,费了偌大工夫,勉强聚起一丝内息,全身真元空荡荡的若有似无,只比寻常妇孺好上一些。    他咬紧牙根,眉梢滴汗,瞇起一双凤眼,喃喃低语:「你们……若天上有灵,别只顾着做逍遥神仙,再赞我一击之力就好。结果了这廝,我便来寻你们啦!」凝力之间,眼前微微一花,似又浮现几张狂歌痛饮、意兴遄飞的年轻面孔,依稀见得有沈默寡言的唐十七,好些人的名字却已记不起来……    「既当此世,不问哀荣;浮尘尽处,虽死犹生!」    (是……是谁?是谁在唱这支歌儿?)    老人茫然四顾,只有他能听见的慷慨歌声此起彼落,就像附魔似的,直在耳畔盘绕不去,半晌才想起三十年前的那一夜,无论是七玄、八叶等外道异端,抑或正教里一向水火难容的奇宫天门,众人捐弃成见,团结一心,在壮行之前一齐举杯,为拯救妖刀肆虐下的东境苍生,饮下今生最后一盅……    「乾了这杯,明朝不论生死,俱是英雄!」    「对!解民倒悬、舍生忘死,便是此世的英雄!」    饮罢掷杯,清脆的碎瓷声里,不知是谁先唱起了这支歌。低沈的歌声如霜染鬓,徐徐侵来,一股悲壮揉碎了沧桑;回过神时,大伙儿已跟着齐声相和,「虽死犹生」的词调随风远颺,一如猎猎摇曳的炽烈焰火。    (是他……起的头吧?连在这种时候也要出风头的,只有那廝了。)    魏无音摇了摇头,苦笑里带着一丝不屑的冷蔑,似要将余音摇散。但,连如许难缠的「刀魔」褚星烈,最终也随妖刀同葬深谷;偏偏只有他,只他一个人,从惨烈的妖刀战争中活了下来。    讽刺啊!老人仰头,任由乱发拂风,摇散一头灰白。    ——死者若是英雄,那么,活下来的……又是什么?    ——在你们死去、留我独活的三十年里,尘世间究竟有什么改变?    ——浮尘尽处,虽死犹生……三十年了,活着的人可曾荡平妖尘、绥靖四海,还是依旧浑浑噩噩,忘了那夜临别的慷慨悲歌?    ——既要留我,又为何夺去我的青春,教这副衰老残躯,面对重生的妖刀?    (说啊!你们……你们这些个轻易便死的懦夫!给我……给老夫说个清楚!)    老迈的琴魔狂怒起来,伤疲的身体彷彿正回应着这股无名之怒,他咬破舌尖,一股莫名的力量忽然涌现,迷离衰疲的眼中迸出锐光;就在同时,缠满绷带的鹿晏清一跃而起,犹如离弦的地母神箭,飞也似的挥刀而至!    自幽凝现身,尸主的动作从未如此迅捷!众人只觉白影一晃,眨眼已至魏无音身前,谁也看不清来路,更遑论出手。

        ◇      ◇      ◇        指剑奇宫轻功冠绝当世,众人眼睫一霎,妖刀、琴魔俱都消失,场面倏忽大乱。    沐云色外伤沈重,药儿看似又不通武艺,所恃不过「渌水琴魔」魏无音震慑全场的盖世武功而已,琴魔一去,两人顿失靠山。    苏彦陞恶胆横生,「匡啷」一声拔出旁人佩剑,众道士一见他的眼神,顿时了然于心,左右一阵金铁交鸣,十余把还鞘已久的长剑齐声戟出,散成一个偌大圈子,将沐、药二人团团围住。    沐云色急于追赶师傅,一动才发现自己腰腿皆伤,行动不便,袖底嗤嗤几响,「通天剑指」所至,随手点倒两名青年道士,余光瞥见数人鬼鬼祟祟摸近骡车,怒极反笑:「专欺弱小,你们……真是好长进!」扣指连弹,数缕灰烟飕地脱手,贯穿雨幕,那几名道人「哎哟、哎哟」屈膝倒地,半身软麻,片刻仍挣扎不起。    「不……不好!小畜生用毒!」其中一人大叫。

  那人哼哼唧唧:「哎哟!浑身没劲……莫不是什么见血封喉的剧毒?」左右将他翻了几匝,赫见膝弯处一团泥渍,被雨水越冲越淡,才知所中不是飞蝗石、金钱镖,而是俯拾皆是的碎土块,吓得魂飞魄散,无人敢再越雷池一步。    苏彦陞欺他以一敌众、两头分神,忽施暗掌,打得两名同门向前扑去,天门群道刹时挤作一团,一齐涌到沐云色身前。    沐云色身陷重围,挥袖扫开三四柄长剑,绊倒一个、挪开一个,周身余势已然用尽;苏彦陞一步跨出,乘机抢进他两臂之间,倒转剑柄,撞着乳下「期门穴」。沐云色一口真气转不过来,抚胸委顿;便只一滞,数柄长剑架上脖颈,骡车也落入群道之手。    他啐出一口血唾,目光鄙怒已极。    「真是好算计啊,苏道长!」    「兵法武功,本是殊途同归。」苏彦陞淡淡一笑,轻捋长鬓:「我听说指剑奇宫是东境远古皇脉,门下多是帝王将相的血裔……怎么,沐四侠连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懂?」沐云色呸的一声,冷笑不止。    忽听一声惨叫,骡车旁一名胖道人捂腿坐倒,鲜血长流的大腿上插了柄匕首。药儿垂着右臂,咬牙从人缝里一溜烟钻出,苍白的清秀小脸上自有一股逼人的狠劲。    被刺伤的正是先前那名乱接话的胖子曹彦达。他脸色白惨,又不敢拔出匕首,痛得哇哇大叫:「小贱种!我肏你祖宗十八代!」爆出一长串污言秽语,犹不解恨,抓起长剑,迳往药儿背心掷去!    苏彦陞阻之不及,慌忙叫道:「别杀小鬼!」忽然眼前一白,一只鹤颈似的纤纤素手拈花般一挽,长剑忽然转向,直挺挺的刺在曹彦达腿间,吓得他连忙撑后,不意牵动伤口,痛得差点晕过去。    那只柔荑白得莲花也似,皓腕纤致,如玉琢般微带透明,然而近肘处偏又腴润丰盈,饱满的雪肌底下透出粉酥酥的匀腻晕红,犹如脆嫩多汁、沁出微露的鲜百合,被宽大的玄衣黑袖一衬,分外精神,正是水月停轩的代掌门许缁衣。    她既已出手,金钏、银雪似有感应,对望一眼,双双拔剑,两条一模一样的窈窕俪影并肩而出,将天门众道士拦在剑后。    药儿蒙着头冲进水月阵中,忽然撞着一具温软娇躯,小脸陷进两座耸翘的巨峰之间,既柔软又富弹性,隔着滑腻的薄薄黑缎,仍能清楚感觉峰形胀实如桃,又像春笋般饱水尖挺,于高高撑起的前襟内夹出一道傲人深壑,脸孔虽埋进大半,鼻尖仍未抵着胸骨;微微向前沉入,旋被弹滑的柔肌挤出,鼻腔里满是莲花温甜,隐约透着融融泄泄的乳脂香。    药儿纵使年幼,也知道女子胴体的曼妙,脑中轰的一响,不由得一阵晕陶:「她这儿……好像比阿挛的还要大,又软又弹手,像馒头……不,馒头不够紧密,是掺了酥酪奶浆的大白面糰,摸着结实,一揉才觉得又绵又滑,怎么揉都不黏手……」想起往日与阿挛一块和面揉酥的情景,鼻酸难抑,就这么靠着不动,贴面濡开了一大片湿热水痕。    许缁衣抚着药儿的发顶,柔声道:「好孩子,难为吃了这么多苦。」素手悄悄拂过药儿的右臂,顺势环起。    药儿警醒过来,猛地挣开,伸手一抹脸:「呸!谁要你来卖好……」还没说完,忽然发现脱臼的右腕竟已转动自如,苍白的小脸微微胀红,到嘴边的恶言顿失标的,硬生生咽回肚里,咬着牙不发一语。    任宜紫冷眼旁观,心中暗笑:「你爱做好人,小贱种一般的不睬你。这又是何苦来?」    许缁衣不以为意,淡淡一笑。「苏道长,这孩子的性命,水月停轩权且收下。日后若需问案,龙庭山也好、东皋岭也罢,我将亲自带这孩子前往,绝不推辞。」    她垂敛眉目,语气温柔,自有一股威仪盖顶。谁都知道这非是绝色丽人的软语央求,而是水月代掌门的决定,出自威震断肠湖南北岸、势力遍及湖阴湖阳两大城的一派之主,坚逾铁石、无可撼动,告知仅是为了不失礼数,其中并没有讨价还价的空间。    苏彦陞瞪了曹彦达一眼,低声咒骂:「蠢货!看你做的好事!」心知眼下是唯一可以扳回一城的机会,把心一横,冷笑:「水月门下,并无收容男子的成例,要不,就连沐四侠亦可交由代掌门带回,依代掌门的高节清誉,谅必不失。」他故意将「清誉」二字咬得字正腔圆,涎着脸悠然道:    「只可惜这孩子是男童,须与沐四侠一道,由我等带回紫星观,来日上禀敝门鹤掌教,再正式会同四大剑门,一起开堂审理。贫道敢以性命担保,在我眼下,敝门定然善待此子与沐四侠,还请代掌门不必挂心。」    许缁衣闻言微抿,不觉失笑:「苏道长,谁说药儿是男孩子的?」    苏彦陞一呆,才发现药儿脸上两条泪痕,化开了刻意抹上的炭灰泥粉,露出雪白晶莹的柔嫩肌肤。她身子尚未长成,原本就难辨雌雄,众人见其言行粗鄙,只当是乡野毛孩,乏人教养;经许缁衣一提点,越发觉得她纤腰细腿、玉颈尖颔,褴褛的前襟微见隆起,杏眼含嗔薄怒,心思一霎百转,分明是个秀丽的小丫头。    药儿被喊破身份,不由一僵,目光悄悄投向沐云色处,见他似笑非笑,丝毫不觉诧异,登时大窘:「原来……原来他早知道啦!」双颊「唰」地涨红,犹如剥开的熟石榴,一颗心噗通噗通的乱跳一气,又羞又急,一想都是许缁衣不好,转头恶狠狠地瞟她,单薄的身躯微微发抖。    她家中仅有姐妹俩,父母望子心切,偏偏求之不得,从小将她当成男孩子来养。药儿野惯了,在溪边与沐云色初遇之时,也是如此装束,本想将错就错,不料早已被他看穿。    苏彦陞话已出口,追悔不及,被任宜紫挖苦:「苏道长真是爱说笑话。在场几百只眼睛,谁不知道她是女孩儿?」天门群道俱都傻眼,一时无话。忽听任宜紫续道:「……紫星观乃清修之地,怕收不得女众,苏道长所言,甚是不妥。」水汪汪的杏眼滴溜溜地一转,抿嘴轻笑。    苏彦陞听得「女众」二字,猛被点醒,面上不动声色,怡然道:「三掌院有所不知,敝观左近的『百花镜庐』,只收女众,亦属百观丛林。贫道将这位药儿姑娘安置在百花镜庐,自有庐中的女冠照拂,不劳各位费心。」    百花镜庐与紫星观一样,皆属观海天门十八宗脉之一,镜庐之主鱼映眉乃东海最知名的女冠(女道士),擅使剑索,人称「五城仙都」,亦是天门十八般之中、柔索一脉的大宗主,其地位与鹿别驾不相上下。    鱼映眉素以美貌、武功自负,只是「红颜冷剑」杜妆怜的名头太大,事事都压过了她,好不容易盼到杜妆怜闭关深隐,谁知她的三名弟子个个出类拔萃、又美又强,「水月」的锋头,仍是盖过了「镜花」。因此两派虽无往来,却一向都不怎么对盘。    药儿一旦进了百花镜庐,旁的不说,全东海唯有水月停轩之人,从此休想再见她一面,更遑论插手安排。沐云色听得火起,暗忖:「你这么一说,岂非存心拆你师姐的台?」颈间微痛,原来是苏彦陞稍稍昂起剑锋,割破些许油皮,对许缁衣笑道:    「代掌门,烦请让药儿姑娘过来,以免贫道不慎失手,大家面上须不好看。」    「苏道长,沐四侠与这位药儿姑娘,你一个都带不走。」    人群排开,两名院生扶出一名紫膛面皮、锦袍官靴的雄阔汉子,正是谈剑笏。    苏彦陞拱手道:「谈大人伤势不轻,不宜跋涉,白城山距此尚有百里之遥,按贫道的意思,大人不妨往真鹄山小住几天,待伤势愈可再行返回。」言语中竟丝毫不让。    谈剑笏面色铁青,拂袖沉声道:「苏道长!你这是仗了谁的势头,要与朝廷对着干?」苏彦陞忽然听懂了他的意思,四下张望,果然已不见鹿别驾的踪影,回头低声问:「师傅呢?他老人家上哪儿去了?」    胖子曹彦达已拔去匕首,裹好腿伤,嚅嗫道:「谁……谁也没见着。估计是妖刀一走,观主他老人家便……便追去啦!适才一阵乱,谁……谁也没仔细瞧……」左右被二师兄峻光一扫,个个噤若寒蝉,面露茫然之色。    观海天门中素有耳语流传,说鹿晏清并非是鹿别驾从族兄处过继而来,而是他的亲生骨肉。但鹿别驾十七岁受戒入道,已近半甲子,道统纯正,才得以接掌观主、甚至是宗主的大位,问鼎掌教之心,昭然若揭,断断不能有一个现年二十岁的儿子;其中关窍,十分耐人寻味。    苏彦陞神色一惨,颓然想:「师傅为了师弟,到底还是舍下了大局。」额间涔涔,冷汗浸透衣襟。    谈剑笏厉声道:「若无魏老师与赤眼,此际遭遇其余四柄妖刀,不分奇宫天门,通通都是刀下亡魂!苏道长凭什么认为贵派子弟,能得倖免?」天门众道士看着一地尸骸,想起适才妖刀之异,既感惭愧,又复心惊,再也不敢造次。    「此地固不宜久留,但黑夜中,更是妖魔鬼怪横行的当口,若然分散行动,只怕祸福难料。」谈剑笏沉吟片刻,捋鬚道:「依本官之见,众人一齐退往湖阴城外的邮驿,暂住一宿,待天亮后再行打算。代掌门以为如何?」    湖阴驿距此不过数里,道路平直易走,仓促间既能供应饮食居所,离屯驻卫所又近,一旦遇事,须臾可调来千余甲兵;真打不过,还能退入湖阴城中。许缁衣点头道:「如此甚好。」    沐云色急道:「谈大人!那我师傅怎办?」    谈剑笏张口结舌,却听许缁衣道:「沐四侠,魏老前辈武功高强,又熟知妖刀癖性,纵使不敌,脱身亦绰绰有余。依眼下的情况,我们就算追了上去,也只是徒增负累而已。以令师之明,想必亦不乐见。」沐云色无可反驳,黯然低头。    他受伤不轻,无法行走,谈剑笏命院生拆下门板,当作担架抬行。众人舍了仪仗旗帜,顾不得收拾尸体刀剑,慌忙离开灵官殿。    殿外骤雨乍停,云端逐渐漏下月芒,只是一路上风吹草鸣树摇影,彷彿每一抹漆黑里,随时都有可能飞出一柄噬人妖刀,三大派人马越走越快,直如逃命一般。

  忽听车座后一声惊叫,他钻进残破不堪的车篷里,见采蓝指着车后,尖叫:「她……她还在!要追……追上来啦!」咬牙闭目,粉颈一斜,又晕死在黄缨怀里。    就着月光一看,车后约莫三丈外,娇小的碧湖拖着万劫刀,两条粉砌似的的笔直细腿飞快交错,嫩如新剥笋尖的足趾沾地即起,连泥水都没带起几滴;纱裙被雨水浸透,腰腹以下紧贴肌肤,玉色的雪肌透出纱质,被月华一映,居然温润生辉。    雨中视线不佳,耿照一度失去她的踪影,以为已经摆脱。大雨一停,月光复明,谁知她又追了上来,这回少了夜雨掩护,越追越近,不多时已拉至两丈之内,耿照不敢稍离,攀着半毁的车篷紧密监控。    透过月光望去,碧湖双腿修长,身薄腰小,从小巧的脐眼到腿根处雪酥酥的三角地,更无一丝余赘;腹间线条起伏、柔肌紧束,丝毫没有筋肉发达的刚硬扎眼。耻丘处微微隆起,丘底覆着一小撮飞尖卷茸,只比一枚制钱稍大,却异常乌黑柔亮,犹如婴儿壮发。    耿照只觉得奇怪,不由得多看了两眼:碧湖雪腻的肌肤上,彷彿笼着一层盈润光晕,几滴汗珠滑过肌肉紧实的小腰脐线,说不出的玉雪可爱。    (她在流汗!)    黄缨抱着昏倒的采蓝,喃喃自语道:「她怎么……怎么变成了这样的妖怪?」面色白惨,微颤的声音里却有一股说不出的清冷。

  篷车几近半毁,自不会在车上相斗。染红霞急道:「万万不可!我……我绝不会抛下你,让你独对妖刀!」    耿照仓促间不知如何解释,想了一下,才说:「我打不过妖刀,但可能赢得了碧湖姑娘。」

  「听明白了没?」    耿照无言以对,想想也不是非剑不可,危机却须臾便至,随手折下一段残辕,在车座上屈起腰腿,作势要跳。

  耿照个头不高,被高挑苗条的染红霞张臂一挟,倒像姐姐教训调皮捣蛋的幼弟似的,偎着她曲线玲珑的温软娇躯,襟怀里透出微汗幽香,不禁有些发窘,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。    争执之间,篷车又驰出里许,前方忽见一座黑黝黝的物事突出树林,形似磨坊,又有些像塔楼。染红霞正自狐疑,忽听耿照大叫:「是烽火台!那是本城的烽火台!台中驻有哨队,一班多则十来名弟兄,都是全副武装。二掌院……」    话没说完,「轰」的一声巨响,身下倏空!    耿照一阵天旋地转,不知翻了几翻,直到背门撞上硬地,才知自己是在疾驰间被抛了出去。他抱头连滚几匝,化去冲击的力道,一跃而起,见三丈外一处巨坑,坑里木片狼籍,依稀辨出辕轭轴辐的模样,原来是碧湖追了上来,一刀将仅剩的半辆篷车砸了个粉碎!    那匹羸马后腿受到重创,倒地不起,昂首嘶嘶哀鸣。    距陷坑不远处,一抹窈窕的绯红衣影拄剑而起。染红霞簪带迸散,披落一头如瀑长发,掩着半张如雪玉靥;周身衣衫被尖利木屑划破,血染如枫,破孔里露出欺霜赛雪的晶莹肌肤,分外淒艳。    她勉强站起,拖着左腿走前几步,从破烂的篷布底下拉出黄、蓝二姝。两人似无大碍,采蓝照旧昏迷不醒,黄缨抱着小脑袋连摇几回,神情茫然,身上却没见什么皮外伤。    (妖……妖刀呢?妖刀呢?)

  耿照心中一动,大吼:「小心!」抡木往一旁的树影扫去,砰的一声,整条辕木应声爆裂,一条纤细苗条的俪影闪了出来,几株粗木四散倒落,铁炼声中,拖出一把狰狞的巨大石刀!    「快走!」他回头大叫:「往烽火台去!」    染红霞微一迟疑,将昆吾剑扔了过去。

  正要闭目等死,谁知碧湖忽然停步,在坑边踌躇起来,似乎想后退跳将过去,如在断桥时一般,但又隐约知道敌人不在对面,一双雪腻的细直长腿在坑缘前前后后探着,沾尘的赤裸足趾十分娇妍,抬头但见腿根处夹着一只粉色嫩蛤,依稀覆着乌亮的细密纤茸,一直漫入淡樱色泽的雪股间,蜜缝里溢出一抹晶亮液滑,裙下风光一览无疑。    他无心细看,忙环视四周:坑深约七尺,足有一丈见方,沿坑似乎砌有砖石,如今倾坯大半。此地离白日流影城的烽火台甚近,可能是昔日屯兵卫所挖掘的贮水池。    「难道……她爬不下坑壑?」忽然想起何阿三掉落断桥时,动作更加呆板,半晌都爬不上桥墩,似乎是万劫刀的弱点。    碧湖下不了池坑,气得尖声嚎叫,抓着铁炼,猛将石刀往坑里一掼!    刀尖掼破池底铺石,耿照避无可避,攀着粗糙的石刀表面往上一蹬,乘机跃出池坑。碧湖用力扯回铁炼,力道却差了分许;万劫稍动即沉,第二下才又拉了上去。

  耿照直摔到池坑对面,落地滚出两丈有余,一口鲜血全呕在地上。他起身一抹唇际,提剑缓缓退走,对面碧湖坐在地上,不住挣扎站起,右腿却无法施力,又圆又大的眼中射出熊熊恨火,口中荷荷低咆,宛若困兽。    耿照盯着她,沉声道:「你若再要追来……下一回,我会取你性命。」

  「他受伤了?」耿照心下骇然:「以他的身手,若施全力,怕连二掌院也难以抵挡……此人,究竟所为何来?」    那人平举兰锋阔剑,跨步而来,一步快过一步,越走越急;蓦地身形微晃,飞也似的刺向闭目盘膝的白衣老人!

  那人胸口刀创爆裂,鲜血如提酒酾空,溅成一片贯日长虹,身子一弓,拔剑倒退;两个起落间已滑出四五丈远,双膝跪地,深浓的血浆鼓溢而出。    老人面色灰败,这一击似乎用尽了他仅剩不多的余力,同样站不起来,撑地剧咳一阵,冷笑道:「弄了半天,原来……原来你是来杀我的。想……想灭口么,妖物?」

  耿照夹手夺过,正要掷出,琴魔又道:「且慢!那柄是妖刀赤眼,不能纵虎归山!你褪下外衫,将刀密密裹起,只消不泄刀上红雾,对女子便无所害。」    耿照依言裹刀,负在背后,将染红霞抱到魏无音身旁。魏无音替她把了把脉,半晌无言,只说:「难办。」耿照急道:「哪有解药?请前辈指点,晚辈这便去取。」    魏无音冷笑:「若有药解,还算什么『难办』?傻小子,你要救她,须得把命留住。你瞧瞧!索命的煞星来啦。」

  那人一照面便能将自己放倒,神不知鬼不觉,简直比手持万劫的碧湖还要可怕千倍;两人之间的实力差,堪称天地云泥,不可以道里计。白日流影城不以武艺着称,耿照长大的长生园里更无一名武术教头,他知道自己在武功上毫无胜算……    「你是跟谁学的冲穴之法?」身后,魏无音刻意压低嗓音。    耿照极是乖觉,假装伸手抚面,低道:「我没学过冲穴法。」    「那好。你若骗得了老夫,那廝一定也暗暗纳罕。」魏无音低道:「他受伤不轻,如果无杀我的把握,定然会尽速离开。你要争取挽救染姑娘的时间,须将这廝吓走。」    耿照别无选择,双手握剑,起身随意一站;腕胯放得极松,以备万一之时,能在第一时间临机应变。

  树林那一头,一条小小身影一跛一跛,拖来一柄石柱也似的狰狞巨刀,刺耳的铁炼声喀啦直响,可比阎王使者的勾魂索。    老人凤目倏睁,闪过一抹锋锷般的逼人锐芒,旋又黯淡下来。    「原来……这就是此世的万劫妖刀啊!」他摇头冷笑:    「你是被同伴的恶鬼妖氛所吸引,来此争作蛊王的么?」    碧湖拖着妖刀万劫来到烽火台前,冲幽凝一阵尖吼,状若挑衅。那「鹿晏清」看她一眼,撮唇长啸,啸声几乎难以听见,耳中却不由自主一痛;碧湖浑身剧震,顺着剑锋所指,缓缓转过螓首,幽凝、万劫的持有者居然一齐并肩,双双逼近过来!    这样的变化似乎超过老人所知。魏无音瞠目无语,终于失去了一贯的沈着。    耿照忽然回头。    「二掌院还有多少时间?」    「半个时辰内若不施救,」魏无音摇头:「也不用救啦!」    「不需针药?」    老人看了他一眼,似有所指。    「不用,有一僻静之处即可。」    耿照却未留意,沉着点头:「那好,我有办法了。往这里走!」    他背着染红霞,将老人扶起,唤黄缨搀着采蓝紧紧跟随。五人来到烽火台后头,迎面吹来一阵湿凉大风,风声在脚下盘旋呼啸,激得衣袂猎猎、向上飘扬,台后竟是一处平直断崖!    黄缨怕得都有些乏了,睁着空洞的杏眼,闷声埋怨道:「你带的什么鬼路?这下还往哪儿逃?」见幽凝、万劫越来越近,不由得眼眶一红,两腿发软。

  耿照眼神笃定,左拉右挽,赶在双妖刀到临的前一刻,乘风往后一倒:    「跳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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